阿乙己

阿乙己是唯一穿着长衫打篮球的人。臃肿的蓝布长衫裹着他瘦削的身躯，在球场上跑动起来，像一只笨拙的翅膀扑腾的鸟。他运球总是小心翼翼的，仿佛那球不是皮革做的，而是件易碎的瓷器。别人带球风驰电掣，他却是踱着方步，将球一下、两下地在水泥地上拍着，身子也跟着微微起伏。

他几乎从不投篮，若偶尔得了空位，双手将球举过头顶，那姿势也是古旧的，像在行一个作揖的礼。球多半是碰不到篮筐的，但他脸上绝无懊恼，反而有一种完成仪式的庄重。场上的少年们嫌他碍事，却也不十分驱逐他，只当他是场边一棵会移动的树。他呢，也乐得在他们激烈的争抢之外，捡捡滚远的球，或是在人缝里传一个无关痛痒的球。

有一回，一个莽撞的后生将他撞倒在地，他爬起来，并不理论，只是仔细地拍打长衫上的尘土，嘴里嘟囔着：“球者，圆物也，须以柔克刚……”众人便哄笑起来，球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如今那球场翻新了，换了崭新的塑胶地面，奔跑的少年们穿着鲜艳的运动服。只是再也看不见那件蓝布长衫，和那个将激烈竞技当作一门斯文功课来做的、孤独而认真的身影了。